生命終究會步向微涼，所以留一點溫熱的印記，好讓以後的人生回憶索暖。

公開試的殘酷不純粹是結果，如果你問我這個過來人，我更覺得過程的苦澀有過之而無不及。因為公佈了結果之後，進大學的進大學，進不了的各走各路，人與事很快就會湮沒得無影無跡，殘酷來得極快極短暫。相較起來，過程的苦澀之所以殘酷，因為它難以宣之於口、也不能以文字清晰表達，過程漫長而又急促。

漫長和急促並沒有矛盾，前者是三年以來的準備赴考時間，後者指涉的卻是時光流逝的速度。一晃神，又是一天，又已是入秋的季節。後者不斷地蠶食前者，數字不斷地倒扣，距離公開試的時間越短，無形的壓力越大。考驗自身的韌度與耐力之外，這場考試還會考驗人性、考驗友誼、考驗親情。

多少個夜裡你會痛哭，多少次你因為挫折失敗沮喪過、失落過，多少次你和朋友因為誤解使雙方期望有所落差，多少次你和家人的口角越演越烈，你懷疑自己的同時，也懷疑這個世界，懷疑自己擁有的一切。這考試，安於你們成年的時候，測試你的知識，也同時測試你如何回應世界。

是的，回應世界。每一代人都必須回應時代的叩問。所以，閱兵對我們而言就只有假期的意義，我們懷疑中國，同時拼命建立自我身分認同。但那所謂湮遠的時代，正正有一群人活在槍林彈雨和無聲恐懼之中，害怕戰爭、害怕失去生命。他們的訴求，是簡單得過份的「保有生命」。對於戰火的回應，他們卑微，他們委曲求全，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希望。牽扯到歷史上數千年以來的蒙古草原，時代給予他們自給自足的大片綠草。羊羔與草原狼的對決，人與自然的互為因果。狼群噬咬牲畜，蒙古人殺狼掏狼崽，外人以為的天敵關係其實不然，沒有蒙古人，狼群沒有羊食過冬；沒有狼群，兔子過份繁衍蒙古人就無地可依。騰格里（即蒙古人的「上天」）給予他們的難題是，如何與狼群攜手共活，如何「保有草原」。

這些都離我們太過遙遠了，遠得有點不真實。所以我們都學不懂如何吸取教訓。然而，我們生活在香港，這個相對幸福的時代，也同樣有著我們的責任和生存意義。世界反複詢問我們如何立身處世，社會瞬息萬變，網絡世界令我們養成依賴習慣卻又令人戰慄，物質文明不斷前行的時候，精神文明好像不停在倒退。我們引以為傲的舊歷史、舊文化節節敗退，我們的紙本媒體，我們曾經的大作家悄然隱落，我們的社會經歷政治的動蕩，我們的身分未經確認……

我們，我城。我城，我們。

身為學生，未踏進成人社會的你們正拼命地成長，觀察、過濾和學習這社會的一切。而我默默注視你們，希望你們得到更多的養分，獲得更壯大的力量，進入大學，更快地獨當一面，然後駐守社會每一個環節。養活自己之後，追求更多的人生價值，因為我們並不活在戰爭的中國或荒涼的草原。前文說這場公開試，考驗自身的韌度與耐力之外，還會考驗人性、考驗友誼、考驗親情。因為，沒有壯大的心靈，是不能適應香港社會的節奏。所以，我慶幸有公開試，它是你們成長的催化劑。而我提到過程中的苦澀，如果你也有同感，那就代表你在意、在乎。在乎一件事、一個人，就要學會不惜一切地守護或完成，知道嗎？

為自己的年少留下一點溫熱的印記，多點在乎，多點努力，多點相信。這是你們的第一課。我是你們的中文老師，林溢欣。

05/09/2015 15:0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