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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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但永遠足夠
15日
2020年05月
專欄
《Bella Ciao》 《藝文青》

一開始接觸《紙房子》(La Casa de Papel)純然巧合,因為Netflix常有熱門推介,對一大群戴著達利面具的持鎗份子感到興趣,但因為另一部美劇《紙牌屋》(House of Cards)同時在熱播之選,初時常常混淆兩者。後來先後看完兩部作品,還是較喜歡前者的說故事方式,當然,最重要還是因為那令人拍案叫絕的犯罪佈局。

故事劇情簡單易明,一個代號教授的人,與八個以不同城市命名的犯罪份子聯成一線,目標就是打劫西班牙造幣廠。戲情緊湊,因為故事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任務,八人明刀明槍地脅持人質,擺明車馬與警方對峙。觀眾還在一大堆「荒謬」、「不合理」的質疑之中,教授卻身處現場之外,運籌帷幄地指揮八個犯罪份子應付不同難題,一一解開觀眾的質疑。而劇本說故事的方式,基本有兩種。一種是常見的倒敘,有時一集的開始就是高潮所在,然後重回某小時之前開展劇情。這種說故事方法非常常見,但於我這類欠耐性的觀眾,因為插敘的回憶多是感情線的交代,總會不耐煩地略過,直接回到當下劇情。《紙房子》卻非如此。在劫案犯罪之前,八個人先要參與教授安排為期五個月的「課程受訓」,課程中已然對這樁案件作了鉅細無遺的沙盤推演。所以這類的中途插敘,往往就是教授「先見之明」的呼應之處,令人更加佩服整場劫案的巧妙佈局。

劇情是否合口味是很個人化的事,懸疑也好、驚慄也好,總有愛好者。《紙房子》的賣點就是「燒腦神劇」,但劇情並不能說是萬無一失。就像我多年前迷上漫畫福本伸行的《賭博默示錄》,漏洞有,但能夠自圓其說就足已令人一再追看。舉例說,一個準備周全的教授能夠截聽警方對話是令我信服的,相反,如果一個犯罪現場找不到成人指紋,最後劇本強說殺人犯其實就是一個患上了不老症的小朋友,這樣的處理是令人無法信服的。而能否令觀眾信服劇情邏輯,就是能否令觀眾代入的關鍵所在,這一點,《紙房子》合格有餘(另一套西班牙電影《死無對證》(The Invisible Guest)同樣精彩)。

看罷頭三季,我曾經想為什麼這套作品廣受劇迷推薦,有沒有更深層更值得探究的原因?劇情緊湊?角色設定?很多很多的原因將《紙房子》推上了神劇地位,也推上了IMDB的高分,但仔細想來,我覺得「反差」才是真正原因。壞人做好事,好人做壞事,是整個劇情的主軸,一念之仁的犯罪者,慢慢建構了觀眾對他們的肯定、認可,不自覺地希望他們能夠逃離看似插翅難飛的現場。「邪不能勝正」的正義感無法在這套劇集中得到共鳴,你不會有看超人片希望消滅壞人的渴望,反而在教授睿智的棋法之下,即使警方也有聰明能幹的探員,你選擇站在看似不正義的一方,期望有天他們能夠脫下瘋狂的達利面具,撈得一筆大錢。

現實中我們不敢做的事,還有成為億萬富翁的黃粱夢,教授和不同城市代號的角色(也許就是代表了不同地域的我們)排除萬難一一實現。和警方對峙、與政權身死相搏,反政府的論述也的確能夠在現今世代得到更多觀眾的掌聲,達利的瘋狂象徵也就更令人著迷。萬眾期待的第四季在疫情期間上映,引頸以待的劇迷當然一口氣就看畢短短八集,西班牙造幣廠劫案之後,這次來到了西班牙銀行偷取黃金救出隊友,編劇似乎只懂得捨易取難,任務越來越不可能。但越不可能,反而越對觀眾合味。達利生前說過,「我與瘋子的唯一區別,在於我不是瘋子。我與人類的唯一區別,在於我是瘋子。」全劇組似乎對這話饒有心得、不能自拔。

值得一提的是,貫穿全劇的主題曲《Bella Ciao》。全曲就是不斷重覆「ciao, ciao, ciao」,特別是教授和Berlin合唱一幕,非常入腦。劇集是西班牙語,但因為曾經和意大利交流生交過朋友,知道Ciao是意大利語,意思是hello或是goodbye(這裡譯作再見),一開始就引起我的注意。最近網上有德國人在露台和左鄰右里唱歌的片段,居民拿出電子琴、結他,甚至拍打垃圾桶當鼓齊聲演奏,仔細一聽,原來就是《Bella Ciao》。事緣意大利疫情嚴重,死者過兩萬人,很多德國人唱起這歌,聲援意大利抗疫戰。啊,想起來,教授劇中的真名是Sergio,是意大利人吧,他和Berlin的合唱,原來現實之間已有呼應。  

原載於《藝文青》vol.35

(網絡圖片)